【路璧】桃花凉3
眼看剑尖近得连城璧身前半寸，‘嗡’得一声，被横生而出的长剑打偏。连城璧原以为自己可将路小佳的剑打出寸许，谁知道那剑尖只是轻颤了两下。连城璧侧身躲开，两人贴的很近，在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连城璧看到路小佳眼里闪着刀锋般的光芒，笑得骄傲而不羁。
那人是认真的，连城璧想。
路小佳出招，没有多余的花样，没有繁复的剑招，因为他是一个杀手。杀手只需要用最简单的招式，最快的杀掉一个人。
在交手的瞬间连城璧感受到隐藏在剑招之中的深意，路小佳没有放水。连城璧自然也会使出全力迎战，虽然他并不想和路小佳打这一架。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理由非打一架不可，即使那是拐走他未婚妻的疑犯。
剑从路小佳后背劈过，路小佳来不及转身立刻反手以剑身挡过这一招。他的脸上终于不再有笑容，连城璧，一个他差点轻视的对手。
温文儒雅的书卷气让路小佳差一点看轻了这个对手，幸得在断桥一试，初见端倪。那是怎样一个人，在克制平静中倏然露出那一小截锋利无比的礁石，所有轻视他的人都将尝到皮肉绽裂的苦头。
路小佳注意到，连城璧的一身白，白衣、白裤、白披风，还有他脚下穿的一双白纹靴。在连城璧身上除了红润的唇，乌黑折光的长发再也见不到别的颜色，仿佛他就是一块洁白无瑕的璞玉，只在他一人眼中……一身洁白，在江湖上很少有人会这样穿戴。
除非……
路小佳左肩一沉，剑光贴身擦过。路小佳看着连城璧露出微笑，几分得意几分俏皮，连城璧就是他想找的人，如果运气不错，他又没有死在别人刀下，他可以找连城璧打一辈子架。
两人踏在河岸湿滑的乱石上如履平地，你来我往，时不时纵身跃起亮出凌空一剑。出招皆快而准，没有任何人可以去阻止、去打扰他们。
直到连城璧跳上一块大石，剑身向下一斜。“功夫不错。”
路小佳举剑移到身侧，看那人白皙到不可思议的脸庞上泛出一点红晕。路小佳盯着看了又看，倏然大笑起来，“可惜，平手。”他收起剑转身走去，将自己的后背亮给对手，这一架算是结束了。可他并没有想到连城璧在他身后露出一丝淡淡笑容。
路小佳走了几步回头看连城璧还在河边东张西望。他一溜小跑站在连城璧身边也一起对着河面探头张望。
“你怎么回来了？”连城璧。
路小佳：“看你看的这么认真，我也来看看，还以为这河里有美女不穿衣服洗澡呢。哎你看什么呢？”
“你朋友让我来找晚饭。”连城璧别过头，心里嘀咕着路小佳的油腔滑调。
路小佳眼珠都没转就立刻明白了，吊桥毁了天色渐晚，沈璧君这样温婉的大家闺秀肯定会邀请连城璧住一晚再说，风四娘那醋坛子百分百要把连城璧这个大情敌有多远赶多远。一切都在他路小佳的计划中。
这时候不帮一把，博好感，还有什么天理！
“嗨我都准备好了，不过现在时机未到，这样吧，你帮我个小忙。”路小佳说罢拉着连城璧就往一处走。
天边泛出五彩交融在空中，霞光将树叶染成另一种颜色，就连连城璧脸上也添了一份光彩。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那是山在低语。
“那，看到了吗？是梨树马上要开花了。”路小佳。
连城璧努力辨认了一番，犹豫着点点头，梨树若是不开花，在这一片绿叶丛中着实难以辨认。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站在树海顶上看到的风景会是如此惊艳，仿佛整个人在绿叶组成的海洋之上，天空染上从未见过的绚烂，鸟儿从身边略过，云随风动，他们都在说话，虽然听不懂，但是连城璧觉得从来没有这样愉快自在过。
明明是同一片土地，原来只要换一个角度，就能看到另一个绝美自由的世界。就这样沉浸在这个世界，不要离开。
“小心。”路小佳慌忙伸手揽住有些慌神地连城璧。咫尺之间……他们可是站在参天古树树顶，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连城璧。
连城璧的眼眸如山野间最清澈的一汪泉水，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更没有一丝一毫的浮躁。路小佳没有想到在这丑恶不堪地江湖上还能见到这样一双未染杂尘，宝石般珍贵的双眼。
等路小佳反应过来，他们已经维持这个姿势有些过久，他不知道连城璧为什么没有推开自己，
也许是夜即将降临，也许是这高处不胜寒，路小佳的气息都是暖的，手臂在连城璧腰间留下的温暖是他曾经渴望的。
【你忘了你身上担着整个无垢山庄的责任了吗！】
一个寒颤，连城璧如蝉翼，就这样轻而无声离开了路小佳，随着风落回地面。
路小佳也一路跟随而下，见连城璧果然在附近徘徊等自己，面上心里都笑开了。连城璧见路小佳也下来了，说：“天色不早了，你准备的东西在哪？”
路小佳指着他刚才洗澡的木桶说：“呐。”剑一挑，木桶成了碎片，露出底下烧火的隔层，里面还有些未燃尽的炭木。左右拿剑挑开，露出一个已经被火烤干的大泥团子。路小佳戳了戳，不是那么烫了，捧起泥团高高兴兴回树屋。
树屋外见着风四娘和沈璧君，居然先一步偷喝了他的酒。
四娘眼尖看到连城璧居然还跟在路小佳身后，刚要发飙，路小佳率先发难，“风四娘，你居然偷喝，我看你是不想吃我路小佳亲手做的叫花鸡了？”
“叫花鸡！”四娘忙赔笑脸道：“哪有的事，我们这不是等你……们等得没事干吗，璧君我们走，路小佳那小子做的叫花鸡可好吃了。”
沈璧君有些不胜酒力，是被风四娘拉进树屋的。
“我做的叫花鸡可是全天下最好吃的，皮酥肉嫩，清香扑鼻，保证你从来没吃过。”路小佳满脸得得意，“你可以说我的剑不快，可是你不能说我做的叫花鸡不好吃。”
河泥之下是层层荷叶，还未全部打开已经散发满屋的清香，待露出一整只色泽油润的鸡，香味浓郁立刻吸引了三人的目光，风四娘更是如饿狼直勾勾盯着叫花鸡。路小佳用匕首刷拉几下将鸡破膛，里面居然塞满了火腿、干贝、花菇，沈、连二人都身出世家对这些东西视为平凡远不如那只鸡来的吸引人。四娘是觉得自己口水都要流成河了，可是不对啊，以往吃的叫花鸡何时放过这些山珍海味。
风四娘疑惑地看向路小佳，只见路小佳手起刀落割了一只还滴着汁水、油光发亮的鸡腿递给连城璧。
四娘心里一下子就炸了，她看看路小佳，再看看连城璧，不是才打过架吗，这是献的哪门子殷勤？自己不在的那一时半刻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路小佳分了翅膀给沈璧君，又拿了另一只鸡腿堵了风四娘刚要开的口，两人交情本不浅，四娘不如路小佳那般机敏却也不是什么心思粗鄙的人，一会定要找时机问个清楚。
不对，如果现在问，就能见到这小子紧张的样子，四娘心里偷着乐，忙咽下鸡肉说：“臭小子你是不是对连……”
“啊！这么好吃的美味怎么能不配酒！”路小佳大叫着起来。
一旁的连城璧第一次吃到叫花鸡，远胜以往尝过的任何菜肴，也未关心风四娘和路小佳的古怪，他此刻感叹的是鸡肉最根本的味道浓缩汇聚在口中，没有太多繁复又是如此不凡。一口肉一碗酒，几个好友，不拘礼节再无其他，这样的日子是他从未想过的。
虽然酒桌上四个人出生、秉性各不相同，也许是酒的作用，四人相处的意外融洽。连城璧笑得很开心，日后他回想起这一天都十分感叹原来自己这一生中有幸得到过这样快乐的日子。
路小佳是一个怪人，他喝酒就着他的花生，鸡肉一口没动。看连城璧拿着小刀将腿骨上的肉刮得干净，他边笑边吃着花生，吃出天下最美妙的滋味。
酒喝了许多，从黄昏喝道夜深。不但路小佳带来的酒喝完了，风四娘还挖出老树下藏得一坛即墨老酒。
这是一种色泽深棕如墨色的酒，带微苦入口余香不绝，而且十分有营养是补身强体、延年益寿的上品。但是酿造需要的米、水、曲种都有非常高的要求，例如水必须是崂山山顶最清澈的矿泉水才能酿造，如今武林上已经很少有人见过这种酒。酒味醇厚、微苦却让人欲罢不能，沈璧君第一次尝很是喜欢，喝了一杯又一杯。
“这酒啊对身体非常好，你也多喝些。”路小佳将连城璧的酒碗倒个满，说话的口气就像多年的老友。
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吗？连城璧在心里反复想着，这句话在喉咙口转了好几圈，又被咽了回去，他不该有这个念头。
都怪这些酒。
让人松了防备，心中那些话，那些真心话，想要拼命蹦出来。
可是，不行的，他的肩上有无垢山庄。他是连城璧，无垢山庄的连城璧。
“风姐姐，我喜欢你，真的真的好喜欢你！我不要成婚……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沈璧君说完嗙一声倒桌上睡着了。
风四娘幻象过无数种自己告白沈璧君的方式方法，她万万没想到沈璧君居然先开口了，而且这么快，会不会太快了，她是认真的对吧，这算不算酒后吐真言？不不四娘在心里对自己说：风四娘你在怀疑什么，沈璧君这样的大家闺秀能主动告白是何等的不容易，我应该好好珍惜。
四娘沉寂在喜悦中，因为醉意她一手支头凝视着沈璧君，毫不掩饰地痴痴笑起来。连城璧坐在一旁，一口即墨酒含在口中突然就苦涩无比，他耳边只回响着沈璧君那一句‘我不要成婚。’
连城璧和沈璧君的婚姻……本就不是建立在彼此相爱的基础之上。他娶沈璧君为的是无垢山庄，沈飞云嫁女为的是自己江湖地位，他们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和所有的联姻一样，两人会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十分幸福美满，他们会育有子嗣，生活中相敬如宾至死都不会有一次争吵。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沈璧君心里在想什么，想要什么。他可以保证在婚后将璧君照顾的很好，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可以做的很好，因为他是无垢山庄的连城璧。他也知道沈璧君会在日后的婚姻生活中，在无数礼教的束缚下渐渐麻木而活，就像他现在在做的一样。
连城璧看着手中的酒碟，那是路小佳倒的酒，他不敢看那个人。路小佳的眼睛藏着他心里所有的东西，连城璧害怕去看，他怕自己陷入其中。
一个人想要的和他必须做的在两条相反的道路上，连城璧必须做出选择，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痛苦挣扎。
酒喝完了，花生也吃光了。
真正的曲终人散。
路小佳推着连城璧一路按倒在自己平时睡得床榻上，他是一个爱干净的人，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连城璧不会嫌弃他这张小床。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身体自己动了起来，一手按在连城璧头顶揉了揉，说：“累了，睡吧。”
连城璧眨眨眼，含着一汪清水看了会路小佳，合眼睡去。
手指拂过白皙中透着红晕的肌肤，路小佳浅笑起来，连城璧这人连喝醉了都是如此拘谨。又趁机掐了一把腰，果然刚才在树海自己没有感觉错，太瘦了，连城璧你怎么能这么瘦，路小佳暗暗想着明日如何再做一桌美味好生喂喂这位连公子。再想着连城璧吃的一脸满足的模样，路小佳就忍不住的笑，他一出房门笑僵在脸上，沈璧君规规矩矩的趴在桌上熟睡，而风四娘歪躺在地上，一条腿还搁在桌上也是本领非凡。路小佳扛起风四娘不由得为两人日后的生活感到一丝担忧。
